©乾风 | Powered by LOFTER

无差别寂静

粮又虐有甜(好吃


三碗酒:

1




撕裂感从掌心灼烧神经,是泥沙混合过血液的味道。






吴邪猛地一怔,佝偻着身子贴着墙壁慢慢滑下,火舌雀跃起来,星子就在模糊的视网膜浸出点点光斑。




我现在是个瞎子。


他语气笃定,好像先前贴着岩壁上发狂了十个小时的人凭空消失。






长白山第一场暴风雪已经下下来,冰雪将岩洞与外界的缝隙冻住,温泉翻滚,雾气氤氲着毛孔渗进皮肤,夜里吴邪浑浑噩噩半梦半醒,整个脑子都回荡着此起披伏的歌声。


他做了无数个梦,梦里胖子抱着云彩的尸体,吴三省和解连环的脸交错重叠,潘子满身是血,站在他身边叫他小三爷,最后张起灵站在阴兵队伍里,回头跟他说再见。


他睁眼,雪盲的症状没缓和多少,但好歹紧急情况能用眼了,鬼玺还捏在自己手里,他攥紧那颗冰凉的玉石,上面现在只有一个人的体温 。


睡袋旁边堆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风灯灭了,吴邪仔细看了看,才想起那是张起灵留给他回去的装备。




吴邪看不清,耳朵里的歌声就越发肆意狂妄。




他能想象凛冽的风从四面八方聚集,像幽灵一样从巍峨的群山一路荡到谷底,最后裹着风雪争相挤入山体罅隙的样子。


长白山内有无数个洞穴,此刻天地间寂静得又好像只剩下他这一个。




和地底深处的另一个。




万籁寂静,他一个人活在其中一个洞穴里,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和无数涌动的风声。


然后想着另一个洞穴的人。


脑子一片空白。




他伸出手贴向那团模糊的光源,然后发现十指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没有任何悲伤,直到皲裂的指尖传来暖意,才笑了一下。




原来自己还在人间。




张起灵离开了十几个小时,应该已经走进那扇门。






吴邪半瞎一双眼,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摸遍了左边整片岩壁也找不到张起灵进去的缝隙,他有些累了,落寞的坐在地上,像一个潦倒的流浪汉,他又想起嵌在脚下的那座天工造物,严丝密合得就像自己从山里长出来一样。




那是地狱。吴邪想。


他离地狱尚有一定距离,张起灵已经替他踏入地狱深处了。








锅里的水沸了,热气升上来蒸得眼睛暖呼呼的。


他没觉得饿,但还是简单用汤水煮了一些吃的,暴风雪会持续三日,第一天已经快结束了,但这样的寂静还会持续两日。


这样的寂静没有让吴邪觉得恐惧,他坐在帐篷旁边,只觉得有一股强烈的情绪随时都会喷发,但此时竟被他硬生生的抑制住了。


但身体已经本能的反应过来。


他盯着锅里那团被煮成糊状的压缩面包,密密麻麻的气泡从锅底翻滚上来又迅速破掉,激不起什么食欲,但要吃。


他得活着,右半边岩壁还没有搜,暴风雪还没有停,张起灵就在他脚下数百米的地方,他还不能绝望。




还远不到绝望的时候。




吴邪站起来走向岩洞和外界的缝隙,寒风刀子似的瞬间刮得他闭上双眼,于是最后落在视网膜上的仍是一片绚烂的白茫茫。


他的双手从醒来开始就在抑制不住的颤抖,但还是死死的攥着那枚鬼玺。






张起灵需要吃东西吗?


张起灵需要睡觉吗?




无人回答。




吴邪又坐回来,整个身体好像得了癫痫越抖越厉害,他费力的拿起军刀在岩壁上划了一下,又端起差点打倒的无烟锅扒了两口,味同嚼蜡。




一滴温热的水珠顺着下颌刚冒出的青色胡渣落进碗里。




漏水了?


他抬头使劲睁大眼睛,火光尽头仍是漆黑的岩壁,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又一滴液体顺着颧骨流进嘴里。




咸的。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






2




吉拉寺的喇嘛让吴邪晚饭前一定要赶回寺里。


墨脱的第一场大雪眼看就要落下,他跋涉数日,还没来得及仔细搜查,就被迫留在喇嘛寺里听喇嘛讲故事。




一个关于寂静的故事。






吴邪坐在屋檐下看着那一座雕像,大雪纷纷扬扬的从天井外落进逼仄的院子,给那个人的肩上和头上覆盖一层雪白。




少年披着老旧的羽绒服,十几岁的年纪,蜷缩着双手护住自己的身体。




张起灵会长白头发吗?




吴邪没想出答案,只是解开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然后敞开双臂从背后环抱少年给他系上,于是雪地上只留下一串脚印。




时空交错八十余年,此时的吴邪好像在那个寒冷的夜晚抱住了这个正在恸哭的少年。


而彼时张起灵刚刚拥有心脏。


三日静寂,他听过生命的鲜活和荒芜,承载着他最初联系的脉动转瞬即逝,吴邪抱着这座冰冷的石像,只想点燃一根烟。




吴邪想起张起灵最后来找他的时候问他要的那一根烟。


张起灵说他是他最后的联系。




吴邪看着这座雕像双眼慢慢失焦,恍惚着好像看到少年背后长出了一根红绳,正连接着他的心脏,而少年正对的前方,红绳又从少年的体内破竹而出,蜿蜒伸向百年前的时光尽头。




一根绳子,联系着少年的过去和未来。




吴邪在这个院子里陪了少年三天,三天后,暴风雪停了,喇嘛的故事讲完了,他带好装备,向南迦巴瓦里深处的那片藏海花前进。








3




2013。




南迦巴瓦里的那片藏海花依然开的艳丽,几百年了,不曾有凋谢的趋势。




吴邪从沙漠出来,卸下满身的狠戾,又一次回到墨脱,时间已经很接近了。




墨脱通了公路,于是这一路变得异常轻松,尽管他还在忙于逃命。




六七年前尼泊尔往墨脱的雪山老路没有向导走了,吴邪侧过头看窗外,巨大的白色山峦仍旧覆盖着天际缓慢向前推进,他已经没有在雪山中行进,但还是惯性搜寻雪山顶部那一丝丝黑色的岩迹。




贡嘎拉姆,雪山之神。




吴邪换下藏袍。


持续一个月的暴风雪在昨天停了,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被冰雪困住,而此时他已收拾好满脑子的阴暗和决绝,准备下山。




每一个节点都按照预订的轨迹向前聚集。


时间已经很接近了。






吴邪咬着烟头,烟雾向上拐了几个弯被风吹散,光圈缩短,低氧让他的视网膜又出现了晕色错觉。




胖子和小花带着车队在山下等着,他站在来时的雪山垭口最后一次伫立回头,夕阳下,南迦巴瓦依旧瑰丽无比。




可已没有人还在日月不分的穿行在雪山之中,也没有人还会对着巍峨的山峦虔诚跪拜,


四十年前张起灵从康巴落走向人间,四十年后旗云在南迦巴瓦聚了又散,五彩经幡仍被风刮得猎猎作响,吴邪看着张起灵看过的景色,却突然想起十年前被困了三日的长白。




大雪封山,孤立无望,那场好像永远没有尽头的暴风雪一落就是三日。


静寂三日,划开了人间和地狱的界限,却是吴邪十年来离张起灵最近的日子。






此后张起灵又从人间走回地狱。




4




雨村从不会下雪。




今天元旦,胖子几天前出门走货估计中午到家,吴邪看了一眼时间,就坐在门前板凳上等张起灵削完萝卜皮。




水灵的萝卜刚从地里拔起来,就被大张哥手起刀落,皮肉分离。




这手艺,不下地了还可以去当个切墩。吴邪咋舌,好像突然忘了大张哥已经给他当了好几年切墩。




现在还没到过年的时候,外出务工的年轻人没回来,这下又少了胖子,整个院子一下子清静不少。


清静,有烟火气的清静。




吴邪看着张起灵那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抬手就把电暖器转起来。




妈的,南方太冷了,想回杭州。




他骂了一句,又好像忘了杭州也他妈是南方。




但杭州前几天下了雪,吴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雪了,身为一个南方人,对雪总是有莫名的憧憬。




就算他妈的被雪山困过好几次。




张起灵削好萝卜走过来递给他,吴邪一愣,盯着那张看了十几年都没看出什么变化的脸忽然想起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小哥,元旦快乐。”他边笑心里就边骂这一年年的也过的太他妈快了。




张起灵也看着吴邪那张脸,从二十多岁看到四十多岁的那张脸。


他不会长白头发,吴邪的头顶却冒出来一两根。




他鲜少地体会到时间流逝。






“元旦快乐,吴邪。”






他听见自己回道。



评论
热度(353)
  1. 共1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是一盏灯,学画画中,在修文(*´I`*)没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