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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邪瓶)(下)

阿岛:

关于麒麟的传说有捏造,别信哈。


我写这个的时候,三叔还没有写天授唱诗人的梗,所以。








(下)


 






我看着一片狼藉的卧室。


 


床上一团焦黑,枕头被褥凌乱不堪,还冒着烟。小东西刚刚被我泼了一桶水,此刻浑身湿淋淋地站在地上,毛都耷拉着了。它似乎知道自己闯了祸,仰头望着我,一双黑眼睛透出几分慌张。


 


我忍住再叹一口气的冲动,扔下手中的塑料桶,转身去浴室拿了一条浴巾,就是我曾经用来裹石头蛋的那条,打算先给落汤鸡似的罪魁祸首把身上的水擦一擦。但我走近一步,小东西就直往后退,仿佛怕我会责罚它。我只好跟哄小孩儿的幼儿园老师一样,蹲着不动,打开毛巾,示意它过来。


 


它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最后抬起前蹄,犹犹豫豫地走到我面前。我抖开浴巾,替它擦脑袋,它这一回乖顺地没动,但缩了缩脖子,像是很不习惯。我看着这小东西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心里叹了一声,我真是伺候人的命啊。


 


折腾了这么半天,我累得不行,又困又乏。卧室里是不能睡了,我头上脸上又都是烟灰,只得又冲了个澡,直到把身上的焦味洗没了才罢休,接着就拿了条毯子窝到客厅的沙发上。


 


刚闭上眼,忽然感觉什么东西在腰侧拱来拱去,抬头一看,一团乌漆漆的生物正挤在我身边,似乎在试图找个合适的位置;没一会儿,它也蜷着身子躺下了,就挨在我旁边,四条腿缩在肚皮下,偏着脑袋,眼睛也闭上了。


 


这东西原来是个别扭的性子。我莫名有点儿想笑,拉过毯子也给它盖上一角。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就挤在一块儿睡着了。


 


 


几天之后,我给胖子打了电话,通报了石头蛋孵化的情况;正巧小花也打了个电话过来,说联系上了高人,问我要不要请来看看。我略一思索,告诉他蛋里头生出了麒麟似的小东西,但很怕生人,就先不必找人来瞧了。不知是什么缘故,我不大希望其他人看见这小生物。


 


经过几天的相处,我算是慢慢摸清楚了小麒麟的脾性。这东西的习惯和家猫有点儿相似,昼伏夜出,而且白日里根本找不到踪迹,偶然打开衣柜的门,才发现一团黑色物体蜷在顶层的格子里睡得正酣;偶尔也躲在书架上头,用一双圆眼睛瞧着我。我平时唯有观察盛食物的碗是空还是满,才能判断它吃没吃东西。


 


自上次的事故之后,它倒还算给面子,没再踏火焚风地飞下来了。


 


 


我依然不太相信它就是闷油瓶,也依然对闷油瓶的下落一无所知。


 


 


三月初的一个晚上,王盟那边忽然有了消息,说找到了那个夹喇嘛的筷子头,人在长沙。我心里一跳,对着电话说:


 


“马上把人找到,然后带到我这儿来。”


 


王盟办事儿效率挺高,没等两天,我就在盘口见到了那个筷子头。那是个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看上去蜡黄干瘦,在行内有个诨名,叫老钳子,是个倒腾陵墓兼做明器买卖的,在道上勉强也算叫得上名号。他对我说话时谨慎得有些畏缩,总是嗫嚅着。我让他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他酝酿了半晌,才说了原委。


 


原来早在去年,闷油瓶就曾和他联系过。那时他手上偶然得到一件东西,是一枚水晶似的薄而扁的物体,他没看出有什么不寻常,就随手当作普通的晶石卖了。不料随后闷油瓶便来找他,问他那东西到了谁的手里;他压根儿没在意那物件的去向,也说不出个下落,只知道是从一个战国的墓穴里倒出来的玩意儿。闷油瓶当时就留下了定金,让他带上几个人,再去一趟那个斗。


 


“张爷要去,我也就没敢问详细的缘由,”老钳子一脸的有苦难言,“我是真没想到那里头会出事儿,整个斗都早被人搜刮空了,啥也没剩下。三爷,不瞒您说,我这一趟还是赔的。”


 


我听了这番叙述,心中的疑团更重了。闷油瓶为什么会突然对一块水晶感兴趣?我让老钳子描述了那块晶石的样子,待他说完,我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一闪,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那恐怕不是晶石,而是凤鳞,民间又俗称瑞甲,也就是传闻中的麒麟身上的鳞片。


 


据说春秋时,鲁哀公率领群臣围猎,捕到了一头麒麟。麒麟受了惊吓,不饮不食而死;但它的角和鳞片都被保留下来,制成了某种珍稀的药物或者是丹丸,传言能使人长生不老,因而后世的王公贵胄都争相寻求。百姓流传的故事里,有一名姓桂的方士,修炼得道,活了百余年,不老不衰,偶然获得了鳞甲制成的丹药,以为真能令人长生不死,便服用了,不料几年后竟变回了俗体凡胎,同常人一般渐渐老弱,最终死了。


 


我从前独自经营小古董店的时候,曾有几件这样的东西从我手上过,但无一例外都是人造石仿的,只能拿来当饰品,哄骗过路的游客;我当时也并不相信麒麟这种生物的存在,觉得那些民间传闻只不过是些寓言故事罢了。现在看来,也许老钳子手上这一件是真的,才引起了闷油瓶的注意。


 


难不成,他也想吃下这样的丹药,然后变成一个会老会死的凡人?


 


可是,先不说闷油瓶怎么会相信这种道听途说,单是他想要得到一枚古时的鳞片,从而摆脱长生的宿命,我就觉得太过离谱了。闷油瓶是个坚忍而且务实的人,面对漫长的生命,他的态度一直是平静的;我实在很难想象,他瞒着我下地,就是为了找到解除长生的方法。


 


然而,接着,我就联想到了闷油瓶特殊的体质,和他百毒不侵的血......


 


我呼吸一滞。


 


 


闷油瓶这么做,只剩下了一个理由:那鳞片能克失魂之症。


 


 


我让王盟取钱打发了老钳子,独自回到铺子里。楼上依旧一片安静,小麒麟不知又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记起有一回我和闷油瓶就坐在这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晚饭,我喝了半瓶啤酒,跟他胡侃,说:


 


“小哥,将来总有一天我埋进了黄土,你怎么办?”


 


他转过脸看我,电视屏幕的光将他的轮廓照得半明半暗,一双眼睛很平静,也很深。他只回答了一句:


 


“我不想忘记你。”


 


 


我早就想过,闷油瓶的所谓麒麟血,大概是张家的一种遗传病,而他不定时格盘的症状正与此有关。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去找留住记忆的办法。我意识到,他真正介怀的不是寿命的长短,而是总有一天,我们之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会再有任何意义。


 


时间始终是横亘在我和闷油瓶之间的一道鸿沟。


 


我当然希望他记住我,一百年,两百年,哪怕我的骨骸都已化作尘土。可是这些记忆,对他来说到底是财富还是负累?沉甸甸的过往压在他肩头上,是不是还不如失忆来得轻松些?


 


我在客厅里枯坐到天色渐暗,仍没有任何答案。我颓然起身,打开卧室的门。


 


房里的床单被褥都换过了,出人意料地,小麒麟居然就伏在床上,在闷油瓶平时睡的那一侧休憩。我坐到床边,它就立刻竖起两只耳朵,睁开眼抬头看我。


 


我摸了摸它柔软的耳朵,忽然对着它喊了一声,“张起灵。”


 


它坐直了起来,一双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


 


“我喜欢你。”我说,心中涌上的酸楚几乎将我淹没。我喉咙发热发紧,胸腔像是被什么压住了;还有许多从前未出口的话,这一刻我忽然想要一股脑儿地倒出来,但我忍住了。


 


它眨了眨眼,依然纹丝不动地盯着我。我拍拍它的脑袋,低声说,“睡吧。”它这才缓缓地俯下身子,把头枕在床单上,又闭上了眼。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一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外头阳光很好,透过厚重的窗帘照进来,洒满了一室的暖色。好一会儿,我的视线才逐渐清晰起来。


 


我首先看见的是闷油瓶的侧脸。


 


他似乎睡得很沉,一头黑发乱糟糟地散落在枕头上,半边面颊都埋在被窝里,睫毛在脸上投下清晰的阴影。他看上去好像比之前瘦了,又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我愣愣地看着他,慢慢坐起身来,试探着轻轻地喊了一声:


 


“......小哥?”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了一点儿,然后睁开了眼睛。我们对视片刻,也许是我的错觉,我看见他的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他用低沉的、因为刚醒来而显得含糊的嗓音,也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吴邪。”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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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盏灯,学画画中,在修文(*´I`*)没动力